“我想想，这少说也是三十多将近四十年前的事了。”父亲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悠悠地说道。
服务员推开包厢的房门，送上第二道热菜， 是一只片皮鸭。
今天父亲的好友姚叔叔乔迁新居，他与我的父亲以及另外一位盛叔叔的友情可以追溯到他们的高中时代。我们准备在这家饭店吃过午饭后，就去参观姚叔叔的新家。
这些中老年男人一旦打开话匣子开始忆当年，就算天崩地裂洪水泛滥也阻止不了。我明显看到盛叔叔的儿子盛冶翻了个白眼，开始玩手机游戏。至于姚叔叔结婚比较早，他的儿子已经是个上班族， 没那么多空陪着父母参加这种老友聚会。
生平第一次，我居然有点羡慕上班族了。
“这件事是罗志辉告诉我的， 我曾答应他保守秘密，不过现在他人都已经不在那么久了，我想也没关系了吧！”
听到这里，母亲急忙暗暗用手肘轻轻推了一把父亲，姚叔叔乔迁之喜，他却在饭桌上公然提起一个去世的人，似乎不太吉利。
父亲可能是喝多了，恍如未觉。
罗志辉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四人坐的很近，平时也很聊得来，当然其中罗志辉和父亲关系更好一点，应该是两人都喜欢文学的缘故。
那个时候本市住房非常紧张，很多都是一套十几二十平的公寓里三代同堂，有时还要挤一堆兄弟姐妹。罗志辉家里情况也是如此，他住在本市城北的里弄房子里，仅仅二十九平米的房子里，住着爷爷奶奶以及叔叔一家，再加上他和父母，足足有十口人之多。
在他高二的时候， 罗爸爸因公牺牲，由于罗妈妈与公婆关系一直很不好，叔叔趁机将他和罗妈妈赶了出去。
幸亏罗爸爸的单位愿意分配一间单间给他们母子栖身，于是某日下午，罗志辉请假跟着罗妈妈一起去看房。那时每个国有单位都有一个分房小组，专门管理分配房屋的事宜。
分房小组的一名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两人来到位于罗爸爸单位附近的一栋两层居民楼，说是居民楼，但样式十分奇怪，远看像是一间大仓库。
工作人员解释，这里原本的确是个仓库，后来单位职工住房实在太困难，因此改建为居民楼。只是单位能力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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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所谓改建，不过是隔了几个单间，又加了一层楼板鬼故事短篇恐怖小说在线阅读
，一楼变为两楼。这原本也没什么，那个时代能有一个独立的生活空间已属不易。但让罗志辉有些在意的是， 这栋楼除了第一间和最末一间以外，其余房间都没有窗户， 而单位分配给罗志辉的正是倒数第二间。
打开房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罗志辉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工作人员解释道：“这间屋子自从改建好之后，一直没有人居住，你知道的，这屋子里没人气，所以会发霉。等你们住进去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整间屋子大约二十平米左右，母子二人居住绰绰有余，还能隔出一间厨房。单位已经将墙壁刷上白色涂料，另有一只灯泡从天花板垂下，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
“到时候你们装个日光灯，再处理下地面就好了，领导知道你们不容易，还为你们特批了压缩煤气。小罗，排队等分配房子的职工很多很多，能有这么一间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罗志辉走了一圈，四面都是墙壁的屋子给人感觉十分逼仄，这房间明明没有住过人，却显得十分肮脏。罗志辉忽然想到，既然这人说等待分配房子的职工人数很多很多，为什么这栋居民楼里那么空落？好像除了一二层楼有窗户的四间屋子，其他都没有住人。
工作人员见他犹豫，催促道：“小罗，到底怎么样？这屋子你们要不要？”
罗妈妈正要答应，罗志辉一转头，却看见房门背面顶着一个东西，乍一看还以为是门挡，仔细一看竟然是个黑色的秤砣。
“那要不我们就……”
罗志辉立刻打断罗妈妈的话，“谢谢这位叔叔，但是我妈妈有肺病，如果住在这种太过潮湿的环境对身体不好。我们能再看几间，实在是麻烦你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他告诉我父亲，以前他听弄堂里的老人说过，秤砣可用来镇鬼。他想象不出一间从未住过人的房间，为何会出现一只秤砣。另外，屋子本身带给他强烈的不安，所以他宁可再等等。
隔了几天，工作人员又安排他们母子去看了一间屋子。那是位于一栋石库门里的三楼亭子间，不过是十平米左右，厨房与别人共用，好处就是居然通了煤气。
亭子间虽小，但胜在有窗户，房间通风非常不错，他们看房的当日有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让人心情愉悦。
于是他们就决定了这一间，可就在他们搬进去的前夕，罗妈妈肺炎复发住进了医院。又拖延了差不多十来天，罗妈妈终于可以出院，罗志辉想着再去将亭子间打扫一遍，可当他提着卫生用品爬上三楼时，刚推开房门，竟然看见一双脚荡在半空中！
他大吃一惊，浑身的皮肤都起了粟栗，他险些站不住，就要从这窄窄的木头楼梯上滚下去。
这时，楼下传来某户人家说话的声音，他鼓起勇气抬头，那双荡在半空的脚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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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消失无踪，窗外阳光依旧，但是照在屋子内却没有任何温度，就好像是假的似的。罗志辉独自在屋子里坐了一会，他思考良久，终于决定不将此事告诉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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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他们已经办妥了入住手续，此时反悔势必制造很多麻烦，何况他想这里毕竟是石库门，到处都有人家，问题应该不大。“志辉后来和我说，他觉得之所以会看见那双脚，是他当时时运低所致。”父亲感叹道，“想来也是，先是他的爸爸去世，母子两人再被赶了出来，母亲又肺炎复发，那段时间，他的确异常愁苦。再后来为了罗爸爸的抚恤金，罗爷爷罗奶奶与他妈妈又爆发激烈争吵，志辉激动之下竟然突发脑溢血，没多久就去世了。”
盛太太疑惑地问道：“天哪，那时他才几岁？十七？十八？那么年轻也会脑溢血？”
盛叔叔是医生，解释道：“只能说年纪轻的人相对脑溢血的概率没有那么大，但并非绝无仅有。”
“我一直有着和志辉同样的疑惑，”父亲放下了酒杯，用审视的眼神环顾整个包厢，“那间仓库改造过的房间既然从来没有住过人，为什么门后会有个秤砣呢？”
他突然对着姚叔叔说道：“我记得你爸爸以前和罗志辉爸爸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是吧？关于这间房子，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姚叔叔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这个……不太清楚。”
盛叔叔似想起什么，“对了，我想起你爸爸当初好像就是分房小组的成员呢！你们为什么要分配这么一间奇怪的房子给志辉呀？”
姚叔叔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今天我搬新家，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你们作为我的老朋友，为什么莫名要说起一个死掉那么多年的人？叶庆之，如果不是你提起，我早就忘记这个人了！”
父亲冷静地说道：“如果秤砣真的是用来镇鬼的，既然那间屋子从来没有人住过，之前又只是堆放货物的仓库，那么是谁把一只黑色的秤砣特意放在门口呢？我记得志辉说过，他说觉得屋子里又潮湿又肮脏，为什么会潮湿？可能有人用水冲洗过。为什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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肮脏？可能地面被挖开过！”“你够了啊！”姚叔叔拍桌子反驳道，“谁会傻到在单位的房子里犯事？万一罗志辉真的住了进去，时间久了不就穿帮了吗？”
“所以，”父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犯事的人绝对不会是将这间屋子分配给罗志辉的组长，也不太可能是领着他去看房的那个人，算算分房小组一共才五个人，除去掌握分配信息的组长和那个带去看房的人，以及一个只做文书工作的女员工，剩下的就只有……”
姚叔叔猛地站了起来，怒道：“叶庆之，我不知道你今天有什么毛病，我看你这样子也没兴趣去我家了，老盛，你怎样？”
盛叔叔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姚叔叔“哼”了一声，拉起自己的妻子，拂袖而去。
这顿饭最后是父亲结账，谁让他话多破坏了聚会气氛呢？我们正在饭店门口等车的时候，母亲轻声责备道：“今天是老姚的乔迁之喜，你又何必这样扫兴呢？看他的样子，恐怕以后和你朋友都没得做了。”
父亲的脸颊不只是因为喝酒还是别的原因，微微泛着红色，他的表情有些特别，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不是我要说的。”他的声音似乎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听起来不像是他，“我说是志辉要我说的，你们信吗？”
我和母亲情不自禁地各自往后退一步，父亲点上一支烟，悠悠地说道：“昨晚，我梦见了志辉，是他要我这样说的。”
一个多礼拜之后，那个单位的原址拆迁，仓库改建的居民楼本就没几个人，后来陆续都搬走了。居民楼拆除后，施工队在一楼倒数第二间挖出了一具骸骨，经过法医检验后，警方宣布介入调查。
就在案发后第三天，姚叔叔的父亲突发急病去世了，据说是脑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