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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梁 作者:苏墨白

2020-12-09 作者:故事大全 阅读:
  

  这个世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百转千回之后总会回到一个陌生的点上,而那个点才是真相,而我们却在自以为知道真相的时候与真相背道而驰。
1.
大学毕业,我留在C城工作,C城是有名的山城,大三那年,和同学一起去山上玩的时候,同去的另一辆车,因为汽车故障从九曲连环的山上飞下山崖,一车八个人全都死在了山上,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坐车了,心里总有一种阴影。看过医生但是终究还是再也没有坐过汽车。
单位在市区有办公区,离我住的地方很远,为了方便上班,我找了很多不累还能尽快到单位的办法,在网上发帖后,网友向我介绍了C城的人力车,不贵,而且很准时。
正是因为人力车我认识了老梁。我想如果没有人力车,没有老梁,也就不会有日后的我,原来我们之间的事情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老梁是人力车夫,四十五岁,因为长期蹬车所以又黑又瘦,但是笑起来却很真诚,第一次做老梁的车是晚上九点,因为加班,我也不敢自己回家,恰好单位门口停着人力车就坐了上去,车夫很健谈,他说:“这时候一个小姑娘千万不要自己走夜路,不好的。”
我随声附和着,因为加班太累,也没有说什么话,下车的时候,因为天太黑也没有看清楚老梁的样子,给了钱就匆匆上楼了。

我没想到还会遇见这个车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一辆绿色的人力车就停在楼下,一个瘦小的汉子蹲在地上,烟蒂已经落了一地,旁边还围着些买菜回来的大妈和他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我才要转身去上班,就听一口并不熟悉的普通话喊我:“姑娘,昨晚坐车的是你不?”
我回过头,邻居们都看着我,在他们的眼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异样,而车夫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看着车夫我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坐车的。”
去单位的路上,山城下了雨,冷风伴着小雨滴在身上有种冰凉的感觉,想着那车夫我微微一笑,这世上本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下午下班,那辆绿色的小鹏车就停在门口,车夫举着伞蹲在地上吸烟,见到有人出来忙问:“姑娘坐车么?”
我赶忙摇了摇头,转头往家的方向走,就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老梁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你是这单位的,你帮我打听一下,昨晚上这单位有哪个姑娘坐过人力车行么?”

我回过头,雨伞下的我和老梁离得不远,但是我还是能看出他的急切。
“您有什么事情么?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帮您去问问。”
老梁一愣,看了我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昨晚上坐我车的姑娘落在车上一个戒指,我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昨晚上她去的地方我也找了,上车的地方我也等了,就是找不到,为了这戒指我已经耽误了一天的工了。”
戒指,听到戒指两个字,我赶忙翻起了自己的包,果然没了,戒指是祖母去世前留给我的,老式的金戒指镂空的花纹上镶嵌着宝石,因为嫌弃样子老,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带,母亲给了我时就被我随手放在了包包的小袋子里。
“师傅能给我看看是什么戒指呢?”我和他说话。那戒指是不能丢的,母亲和我说过,戒指的样式在老也是念想,你祖母保佑着你。
他看了我一眼道:“一个金戒指,昨天晚上我扫车的时候发现的,我怕丢的人着急,找了一天了。”
我和老梁说了抱歉,我说早上的时候因为匆忙没认出他,说了戒指的样式,还说了昨晚坐车的时间,他才相信戒指是我的,拿到戒指,我抱歉地看着老梁,本来想要拿钱给他,他却谢绝了,大雨中老梁蹬车离开。
我匆忙追了上去:“师傅,我打车,把我送回家吧,昨天晚上那个地址。”
我就这样认识的老梁,因为戒指的事情,我对老梁一直很抱歉。后来索性包了老梁的车,而这对我来说恰恰是噩梦的开始。也许那也是老梁噩梦的开始。

    


2.
老梁家在外地,他和妻子在C城打工,挣得不多,但是足够家里的花销。
知道老梁不识字还是因为老梁给我看的那封信,那天我下班很晚,因为经理接了一个很大的工程所以全组加班,因为加班,我要老梁不用来接我,老梁却说:“没事,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做。”就这样最晚的时候老梁要等我到十点。
送我回家的路上老梁也不再说话,蹬车也很轻,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在车里好好休息。
那天下车的时候,老梁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跟我说完再见,蹬车就走,而是看我一眼便低下头,坐了老梁的车这么久,我知道他肯定有事情,我便问他:“梁师傅,怎么了,有事?”
老梁点了点头:“这么晚了本来不该求你的,可是我求了一天的人,都没人乐意所以……”
我淡淡一笑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反正我明天休假。”
听我如此说老梁立笑了起来,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封信,很老的信封,上面写着梁炳新收,寄信人是梁玉,梁玉是老梁的女儿,他经常和我提起,老梁不识字,想请我把信念给他。因为老梁没有固定的住所,信被寄到在城里的亲戚家,所以还是两个月以前的。
“爸爸,你和妈妈已经有很久没有回来了,奶奶的病又严重了,刘医生说,要去大城市看才能好,叔叔因为偷东西,腿被打瘸了,婶子带着妞妞回了娘家,收秋的地是村长帮忙收割的,麦子已经晾好,奶奶说让您多寄些钱回来,我要读书,叔叔要看腿……”

足足两大页的信,是我在路灯下为老梁念完的,老梁一直都在吸烟,读完信,老梁捻灭烟接过信冲我笑了笑道:“孩子她妈前两天当护工让人辞了,一大家子就靠着我蹬车,让你见笑了。”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作为一个家庭的脊梁,老梁是希望。
窗外夜有些漆黑,我想起老梁走时说的话:“今晚上在多拉一晚上,兴许能把孩子他妈那份钱挣回来。”那样的口气带着生活的艰辛,回过头那个紫木的小柜子就在眼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山,对老梁还说他的山是家庭,我的山就是眼前的小柜子,呼啸的一切,血,残肢交织再起,永远都是那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因为周末不用工作所以我是听到门铃才起来的,透过眼看过去,漆黑的面上带着一丝抱歉,我换了衣服才去开门,是老梁。

老梁见我刚起床,抱歉的说:“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孩子他妈着急,你帮我给孩子回封信行么?”上次单位发水果老梁为我送水果来过我的家。
看着老梁的表情,我点了点头,老梁换进屋,破旧的袜子上全是洞,老梁羞愧地拉着裤脚。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真是给你添麻烦。”
在科技化的今天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信了,拿起桌上的钢笔我开始给老梁回信,无非是钱要给谁,要叔叔不要再赌钱了,孩子要好好上学,别让奶奶在累到。老梁给女儿的信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整整一封信却只字不提自己的事情,只说,他和妻子在这边都好,不用惦记。
信写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老梁看着满满三页的信纸,对我感谢了又感谢,我淡淡一笑:“没什么,今天要把信寄出去么?”
老梁点了点头。
“那就放在我这里吧,一会会有邮递员来收信,省的你再往邮局跑了。”我把信放在了信封里回头看着老梁笑着说。
老梁看着我,眼里不觉擒了泪水:“莫姑娘,你可真是好人。”
送走老梁已经中午了,窗外的风有些凉,看着窗外的梧桐树,耳边还是老梁的那句好人,好人,也许是吧,只是再好的人也终究会有这无法抹掉的过去,而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让那颗干涩的心好受一些,下午送信的时候在楼下的小超市为老梁的女儿买了一些文具一起寄了过去。

    


3.
同学会是在周二的晚上,我下班的时候老梁就在门口等着我,早上的时候我就和老梁说让他不要来接我,没想到他还在门口等着我,看见我老梁笑了起来:“我问问你一会去哪,一个姑娘晚上喝酒不好回去,你又不能坐车。”
把饭店的地址告诉老梁,看着他蹬车远去的背影突然有种温暖的感觉。
单位的清洁工因为重病辞职,坐老梁的车回家的时候,我想起老梁的妻子还没工作,便问老梁他妻子现在在做什么,老梁说:“她呀,粘火柴盒,一天也能有几块钱,能吃饱就行了。”

“要是她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们单位,只是不是正式工,是临时的一个月八百块。”
我的话音才落,老梁忙道:“行么,她不识字,别耽误了你们?”
我一笑:“只是打扫卫生,没什么的。”
“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莫小姐,你真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老梁的妻子,一身灰色衣服的妇女挽着简单的发髻,衣服洗的发白,但是很干净,只是那张脸,让我惊讶,老梁说:“这是我妻子,你叫什么都可以。”
我点了点头。
老梁的妻子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但是很勤奋,自从她妻子开始在办公室打扫,每天办公室都是干净的,她不说话,但是对人笑,办公室的人都说,这大姐性格好。只是我总是看她有种特别的感觉。
自从老梁妻子来我们单位打扫为生,她就经常给我做一些家乡小菜带给我,她虽然不说话,但是眼中带着的都是善良。
对我,他们夫妻一直当我是恩人看,因为老梁夫妻,我长久的飘荡的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

    


4.
转眼冬天到了,因为蹬车,老梁腿不好,老梁妻子没事的时候就会在单位给老梁织护膝,单位的人都说老梁夫妻恩爱。
那天开完会,我回到办公室,老梁妻子正在打扫,听到有人问:“李姐你有几个孩子呀?”
“两个。”老梁妻子比了比手指。
“多大了?”
老梁妻子比了一个手指,指了指自己又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大家都没看懂,一个同事说:“一个死了?”
老梁妻子点了点头,比划着,大概意思是,大学生,只是命不好,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岁。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老梁妻子来收拾办公室,她离开以后部门经理就来问:“要传给美国的文件哪里去了?”
大家都摇头,经理很着急:“那份文件很重要马上就得传。”
正在经理最生气的时候,老梁的妻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垃圾桶,那是经理办公室的垃圾桶。
大家看到老梁妻子就明白的差不多,经理问老梁妻子,垃圾去了哪,老梁妻子指着楼下,那天下午,老梁妻子被开除,下班的时候我带她一起离开。

老梁知道自己的媳妇把公司的文件弄丢,气的给了妻子几个嘴巴,她妻子低着头,默默的流着眼泪。回去的路上老梁一直在和我说对不起,而我看着车外,眼里带着一丝特别的东西。
那年冬天老梁带着妻子回老家过年,我回了北京过年,快春节的时候我为老梁家寄去了一些年货,整整一个春节家里的气氛都很好,只是我还是睡不着总是噩梦,甚至还会梦到老梁和他妻子,正月初七我坐飞机回了C城。
知道我提早上班,老梁也在还没有出正月的时候回了C城,并感谢我为他送的年货。
在老家呆了一段时间的老梁,白了不少,只是话少了。
因为身体原因,医生建议我做一些晨练,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早起自己上班,我和老梁说这件事的时候,老梁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这并不像我认识的老梁。
出差回来的时候,办公室的传言已经传了很久:“就在公司外面,一个绿色的棚车,蹬车的被撞的连脸都看不清楚。腿被压掉了,听说一条腿和身体隔了十多米。”
见我回来,同事拉过我的手到:“要梁师傅慢点吧,现在人力车不安全。”
我点了点头,给老梁打电话,电话那边老梁的声音很低:“我晚上去接你行不,现在有活。”
我说:“好。”
晚上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下楼的时候,老梁就在楼下等我,只是等的位置不一样了,见我出来,老梁才从黑暗中登出车来。路灯下的老梁脸有些白。
回去的路上,车蹬的很慢,他却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健谈的老梁,下车的时候我把包车钱给了老梁,老梁拿着钱跟我说了谢谢。
就这样老梁还在一直送我回家,每天早上我自己走,晚上的时候老梁来接,只是老梁再也没有提过他妻子,他的家,而他经常拜托我写的信,也在没了消息。

    


5.
又过了几个月,我去看病的时候,为我诊完脉,中医说:“你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我摇了摇头:“最近吃您的药,身体感觉轻松了不少,睡的也好了。”
我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几乎是睡不着觉的。
医生有看了我几眼低头写着字,一边写一边说:“那最近有没有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向来不信神,但是自从患了神经衰弱症以后,就变得有些神秘兮兮的。
老大夫抬起头:“就是脏东西,碰到过什么丧事,或者接触过什么怨气。”
“你是医生,你怎么能和病人这些。”看着那个老医生我气愤地站了起来。
老中医笑道:“并不是不信,这世上就没有,你睡得很好但是脸上还是有死灰之气,不是你自身的原因,就是你接触者什么脏东西。”

看着老中医的眼睛,我几乎难以置信,老中医见我不信,随手拿了一张纸,给我写下了一个地址:“如果不信的话,去这儿看看。”
那是拱辰街,C市有名的神鬼巷子,离诊所不远,俗话说得好,信则有,不信则无。
找到地址上的屋子时,干净的小房子,什么都没写,但是却有浓重的檀香味。
推门进去,屋里坐了一个老太太。八十岁上下,花白的头发,眼神精明的像个狐狸,说明来意,老太太笑道:“你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东西跟了你时间不长,但是怨气很重呀。”
看着老太太我淡淡一笑,我从不相信这些,我一直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神鬼的,只是那老太太一直看着我,眼神很深,她笑着说:“你可以不信,但是身上背着不少孽债,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善类,你们的仇也不是一两世了。”
在神婆那里坐了很久我才离开,一路上一直在想什么是我身边那个不干净的东西,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我依旧在做老梁的车,只是他不再和我聊天了,我一直觉得从老家回来的老梁变得很奇怪,只是看不出哪里奇怪,他每天晚上除了接我,就再没出现过,偶尔我要他白天来接我,他便会推脱有事情。难道……
我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再回单位的时候,同事们又说起不久前在十字路口发生的车祸,他们说那个人力车夫死的很惨,还有男同事讲起了鬼故事,是一辆鬼车,司机死后,每天晚上还开着那辆车挣钱,听到这里,我呆呆的站在门口,一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讲鬼故事的同事来送文件的时候,我试探的问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男同事笑道:“小莫,你是北京的,你没听过一个公交车失踪的故事?”
那还是我上初中时候的事情,想到这里,我眼前一黑。我从没想过他们报复我会以这样的方式。
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白白的一片,见我醒过来一同的同事凑过来道:“幸好醒过来的,这次可得多休息几天,再因为劳累过度晕倒,你就该过劳死了。”
我淡淡一笑,脑子里全都是老梁的身影,他的背影,他每天晚上来接我的时候再不说话,这一切都是在发声车祸以后,不可能的,不可能。
见我发呆,同事道:“今晚上梁师傅不来接你么?”
因为我不坐汽车所以单位的人几乎都知道我包了人力车来接我上下班,因为老梁的妻子,他们也逐渐认识了老梁。
“应该会来吧。”我转头看着窗外午夜,天很黑。
同事道:“那真是奇怪,送你来医院的时候,我们还特意去门口等了梁师傅,我们想和他说一下,省的他再来接你,没想到他没来,到让我们白等了。”
同事的话音才落,我便愣住那个神婆说过,他和你有恨。所以别人是看不到他的。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才出院,出院那天,我同样打了人力车回家,这个人力车夫也很健谈,我和他说起老梁,他说:“不认识,不过能让你们这种人包车的应该是个好人。”
回到家我就给给老梁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出院的消息,老梁哦了一声,说知道我生病了,问我什么时候上班,要去送我的。
我问老梁:“我进医院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来接我?”
电话那边的老梁忙道:“去了去了,等到十二点,都没见你出来,我才走的,耽误你了?”
“没有。”
挂掉电话,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紫木的小柜子散着一股冷傲的光,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柜子,整整一个柜子的牌位,那些牌位都是有故事的,敬了香,看着那些牌位我笑着说:“没用的,什么都没用,你们害不死我的。我没那么容易就被你们害死。”

那些牌位安静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疯子,我拿出牌位摔在地上,一下下的在上面踩,仿佛每踩一下,心就会安静不少。
晚上六点的时候,我从拱辰街出来,天有些略微的黑,我给老梁打去电话,电话那边声音杂乱,听我要他去接,老梁顿了顿才说了一句:“好。”
包包里的神符是我花重金买来的,那个神婆说,不是厉鬼,就能现身的。
那个绿色的小棚车蹬来的时候,天还没全黑,看到我老梁淡淡一笑,只是那张脸上却不像以往见到他一样面色黝黑,而是从里到外透着一丝灰白,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鬼在未黑的时候出现是最伤元气的,面色是死灰的。
回去的路上老梁一直都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手紧紧地攥着黄色的咒符,只是直到下车我都没有勇气贴上去,神婆说要是小鬼,这张神符贴上去,就会灰飞烟灭,攥着那张纸条到家都一直没有勇气往上贴,也许是害怕,也许是舍不得。
下车的时候老梁和我说要我小心身体,我僵硬的笑着,如今在老梁的脸上,我再看不出原本的朴实与憨厚,反而是掩盖在笑容下的阴郁和诡异。
吱呀的人力车远去,老梁的背影在夜幕中消失,我瘫坐在地上从没感觉那么累过。
又是一夜的噩梦,眼前都是老梁来杀我的画面,他拿着刀,狠狠地在我身上砍,我似乎能感到自己热乎乎的鲜血流出体外,似乎能感到脑骨碎裂的声音,而老梁看着我的尸体哈哈大笑,边笑边叫着那个名字。四周的一切都是红的,红的刺目。

    


6
十一月的秋天,晚上稍稍有些凉,出了单位门老梁依旧是从黑暗中骑出来,一口大白牙泛着一种阴冷的光。
十一月的C城很凉,十一月的时候北京的红叶红了,以前父亲经常带我去香山爬山,坐在老梁的车上,我和老梁说;“北京这时候,红叶全红了,香山上整整一山的红叶很美。
老梁道:“是呀,血红血红的。”
血红血红的,他们也是血红血红的,看着模糊的玻璃窗外,老梁消瘦的背影,我不再说话,眼前仿佛也是血红的一片。漆黑的夜幕下,我竟然忘了这个老梁很可能已经死了。
和老梁的话越来越少了,而我也越来越害怕,老梁的一举一动在我看来都是那么诡异,仿佛下一步我就会因他而死。
在去神棍巷子的时候,老神婆看着我笑:“你脸上的死灰之气越来越重,按这样看,过不了,那鬼就会把你的阳气吸尽,到时候你必然会死,而且是死的不明不白。”神婆笑的很鬼魅。

浓重的熏香下我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包:“怎么办,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你先烧点东西给他,说说自己的过错,我在暗中召唤出他的魂魄,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他就不会再招惹你了。”她说的很正式,薄薄的唇吸允着蘸了鸡血的手指。看着我笑得依旧那么诡异。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我祭了老梁,我说我错了,我这一辈子都回带着感恩的心活着的,我求他离开我。离开的时候神婆说:“他道行很深,要想彻底收服,怕是要费一些功夫。”
所以她没本事收了老梁,所以下班的时候老梁还蹬着车在楼下等我,黑夜里,老梁的眼里带着一丝血红,嘴里叼着烟,看到我就扔在了地上,憨憨的叫着我:“莫小姐。”
看着老梁的背影,我突然后悔遇见了老梁,如果当初我没有丢下祖母的戒指,就不会遇见老梁,就不会知道老梁有个哑巴老婆,就不会知道老梁有个女儿已经死了。那种在冥冥中叫做缘分的东西是最可怕的了。
只是不管我做什么,我在神婆那里花多少钱,甚至请来更为高深的法师,老梁依旧还在,每天下班的时候都会出现,然后尊敬的叫我一声莫小姐,甚至我不用他来接我的时候我也能听人力车那种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这辈子他都不会放过我,要这么缠着我一辈子。我的精神越来越不好,而我再也等不了要老梁自己离开了。

    


7.
咖啡店里,我看着面前的男子,把装着钱的信封推了过去:“帮我杀一个人。”
男人冲我一笑:“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有仇还是有恨?”
“要你杀你就杀,那那么多话。地点我会通知你。”我把声音压的很低,尽量让自己与这一切毫无关联。而我再也容忍不了老梁每天都是从黑暗里走出,像是要来报复的鬼。现在不管老梁是人是鬼,对我来说他都要死。我离开的时候男人拿着钱微笑,那样的笑脸让我厌恶,在科技化的今天,人命也有贵贱,而老梁的姓名在这些痞子眼中不过两万块,初春的冷风吹着我单薄的身体,其实我和那些痞子又有什么不同。
初春的C城还是很黑,周五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梁照例来接我,回去的路上,很久不和我说话的老梁主动张口:“莫小姐,我能和你说些事儿么?”

我紧张的抓着车把手,他要跟我摊牌了,老梁要跟我摊牌了。我僵硬地坐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回答。
见我没有说话,老梁回过头又叫了我一声:“莫小姐。”
我慌乱地道:“什么,老梁,你说什么?”
老梁一笑道:“没什么,累了吧,你眯会眼,一会就到。”
下车的时候,我看着老梁蹬车离开喊道:“老梁,周末来我家吧,我给孩子和嫂子找了些旧衣服。”
老梁回头冲我笑道:“行,我晚上过来。”
晚上,又是晚上,他为什么每次都要晚上过来,我给那个男人打去电话,我把地址改到了饭店,男人问我:“为什么要杀一个车夫。”
“你不用管。”我恼怒地和那男人说,神婆说过只要让他再死一次,他就会魂飞魄散再也不会缠着我,只是神婆说这样耗损元气,她不肯只有我自己做。
挂掉电话打开紫木的小柜子,一个个的牌位看着我,金色的名字仿佛是眼睛,我摸着那些牌位笑着和他们说:“他害不死我的,害不死我,害不死我……”
周末晚上,老梁依约来我家,打开门,老梁走了进来,腿竟然有些跛,我问老梁怎么了,老梁看了我一眼道:“没什么,没什么,老寒腿。”是他,就是他,那个在街角被撞死的人,腿被撵掉,所以他才会是跛脚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微笑的看着老梁。
老梁的样子很拘谨,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袜子散着一股异味,他不好意思的抬着头看我,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眼睛带着血,面上带着灰白,一进屋,他就盯上了那个小木柜,那里仿佛有他熟悉的一切。
我把找好的衣服递给老梁,十指相碰的一霎,我感到了老梁的手很冷,很冷。

    


老梁离开的时候,我执意要请老梁吃饭。老梁谢绝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离小区不远的饭馆里,我看着对面的老梁,老梁也看着我,酒店刺目的灯光,让老梁不习惯,那张脸还是灰白色的,他不住的喝水,赤红的眼睛看着我。
我点了很多菜,因为我知道,这是老梁的最后一顿晚餐了。
老梁现在穿着的大衣就是我刚刚给他的,大衣的口袋里有着从神婆那里求来的道符,所以现在老梁的手才会颤,作为一个鬼,现在他很虚弱,他又无法在我面前表达出来。看着老梁我的心在哈哈大笑。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梁开口:“莫小姐,我和您说件事,您别生气,行么?”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您说吧。”
“我今天和您见面也是和您告别的,明天我就要回乡下了。”
“为什么?”我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老梁。
老梁看着我道:“莫小姐,我不是一直拉你的那个老梁,我是他弟弟,和他是双胞胎,春节回家的时候,嫂子因为在什么单位偷东西的事情耿耿于怀,她又不能说话,就喝药死了,我哥一着急也犯了心脏病,在医院挺了几天,快春节的时候收到您送的年货,里面还加着一万块钱,我哥抱着钱就哭了,说你人好,在城里一直不拿他当乡下人看,帮他写信,他不知道的时候还给小妹寄学习用具,他说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哥说,他不能拉您了,也不能耽误您上班,就让我来替他拉您,他和我说这段日子不安全,让我拉您过了这段日子再让我回去。”说着老梁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报纸。

“他抓住了,我和我哥就安心了。”报纸上整整一个版面都是C城丧心病狂的午夜杀人狂,天黑以后,这个人就会杀害独自回家的女子,没有目标,谁倒霉谁就会死在他的手底下。我知道这个人,春节前老梁离开的时候还要我小心他。
看着报纸的我惊呆了,眼泪不觉聚满双眼,我向老梁吼我说:“为什么我白天打电话你总不来接我?”
老梁的弟弟愣住抱歉的看着我:“家里有孩子有老人,包车的钱不够往回寄的,我就在工地给人扛水泥,白天要干十几个小时不然不给钱的,所以……耽误你了吧。”
我愣住,呆呆的愣住,仿佛全世界都没了声音,只有老梁弟弟略带口音的讲述:“城里的活太累,扛水泥我这条残腿也受不了,正好这人也抓住了,我就回乡下了,我娘也有病,大哥的闺女还上学,家里总要有个照看的人,莫小姐,这么长时间真谢谢您,多亏您那一万块钱,不然今年我们连春节都过不去。”
我仍旧记得春节为老梁寄去年货时候的情景,母亲问我:“送钱干什么?”
我清楚的告诉母亲:“我要赎罪。”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一切和我想的都不一样。

    


8.
大学毕业的我不愿意离开C城,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那场大三时候的车祸,那场车祸其实是我造成的,为了报复抢走男友的梁雅,我扎了那辆车的车带,本来只有梁雅一个人要坐那辆车来的,可是在她临走前,李松带着他的朋友也坐上了那辆车,李松是我的男朋友,却在大二的时候抛弃了我,和梁雅相恋,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记恨梁雅,记恨她不仅抢走我的男友,学生会长,党员,她全都要抢,也许是因为内心记恨梁雅的时间太长,再去山上玩的那天我终于爆发了,所以那八个人都死了,尸体从山下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支离破碎,而来梁雅却是睁着眼睛的,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眼角都是血。

第一次看见老梁的妻子我就觉得面熟,是因为她太像梁雅了,几乎是一样的眉眼,本来我以为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只要我怀着赎罪的心活着一切就会好,只是我没想到梁雅是老梁的女儿,当那个哑巴指着同事名字里的雅时,同事说:“女儿叫梁雅是么?”
她点头了……我想如果她不点头我不会做出哪些事,不会丢掉文件,不会和老梁含沙射影的说也没丢什么,那一刻我就决定我不能留下他们,他们是为了报复我而来的。
我忘了老梁弟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我在那里坐了很久,一切都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他也不是什么来报复我的鬼。他们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对我,而我却……
“真是吓死我了,刚刚街角发生了车祸,那个人力车被撞出了好几十米,车夫当场就死了。”饭店刚刚进来的客人热议着街角的车祸。
迷茫中的我还在那里发呆,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接通电话,略微沙哑的男声说:“人已经死了,被撞死的,剩下的钱打到我的账户上的吧。”
“不……”

    


9.
C城日报,报纸向来是告诉人们新鲜消息的地方,第一版,人力车夫惨死街头,疑似仇杀。
第二版,老中医联手神棍,欺骗多位白领上当。
第三版,心理健康,左右人生成败。
报纸是母亲念给我的,我不能自己看报纸了,我疯了,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因为工作,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如何疯掉的,是因为老梁,我对不起他们全家,没有我,梁雅不会死,老梁的妻子不会死,老梁,老梁的弟弟都不会死。他们很可能还活生生的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母亲常带着我坐人力车去看病,我还是不肯做汽车,依旧固执地住在C城,依旧固执的祭拜柜子里的牌位,只是再不是八个人,而是整整的十一个,老梁曾经落在我这里的照片被母亲放大摆在正中央,因为只有看到老梁的照片我才会安静下来,不再哭闹,我想这一辈子我的疯病都不会好,因为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老梁……”我指着眼前刚刚走过的绿色小棚车用力的扯着母亲的头发高兴的叫唤。
年老的母亲眼里含着泪拉着我的手,附和着说:“是,是老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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